“一带一路”新机遇——非洲有哪些机会和挑战？

本期对话嘉宾张灵修先生是LSE精算科学学士与耶鲁大学经济学硕士，曾任职于境内外知名投资银行、投资机构和金融科技公司。2021年底，他创立Roselake Ventures，专注非洲和中东地区的早期风险投资。目前投资项目涵盖金融科技、电子商务、移动出行、新能源等领域，在尼日利亚、南非、肯尼亚、加纳、塞内加尔、巴基斯坦等国均有布局。

以下为直播内容回顾，经EqualOcean整理。

EqualOcean：您是常驻在肯尼亚的，请为不熟悉的朋友介绍一下该国的基本情况。

张灵修：我曾经长期生活过的非洲国家是南非和尼日利亚，目前因为业务关系，较多待在肯尼亚。肯尼亚是一个东非国家，位于赤道周边，大部分地形为高原。与大家认知的非洲不一样的是，肯尼亚的气候不算炎热，整体比较怡人。同时，肯尼亚的自然环境很优美，是一个旅游胜地，拥有野生动物大迁徙的盛景和马赛马拉、塞伦盖蒂等旅游胜地。

从社会环境来说，肯尼亚人口总量在5000多万，经济体量在整个非洲排在第六至第八位之间。比较有意思的是，肯尼亚相当于非洲的一个“入口”，很多金融机构、国际组织、跨国企业选择肯尼亚作为进入非洲的第一站，或将区域总部设立在此。

和中国类似，肯尼亚也是一个多民族国家，由44个民族构成。最有名的是常年生活在草原上的马赛族，其民族的成年礼是需要杀死一头狮子。肯尼亚人普遍擅长奔跑，国际马拉松领域不少明星选手，比如基普乔格，就来自肯尼亚。

从整个经济结构来看，与大部分非洲国家类似，肯尼亚以第一产业和第三产业为主，工业比较落后。在类似食品加工这样的轻工业领域有一定的基础，但重工业高度欠缺。而包括电信、零售、金融等在内的第三产业在总的经济中也有较大的占比。

EqualOcean：您刚才提到的肯尼亚在非洲的“枢纽”地位是一个很有价值的信息，请展开说一说。

张灵修：从几个方面来讲。第一个方面还是经济地位。虽然肯尼亚不是非洲最大的经济体，但其在东非确实处于领头羊的位置，在埃塞俄比亚、乌干达、坦桑尼亚等东非国家中是经济体量最大的。

其次，肯尼亚的国际化水平、开放程度、监管环境等对于海外的人才和资本都更加友好，所以一般会将其视为进入非洲的入口。

从政治方面来说，肯尼亚在东非有一定的影响力，且该国与中国的联系也非常紧密，建交多年，长期合作。肯尼亚总统鲁托此次也是来到北京亲自出席第三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双方签署了一系列的合作框架和协议。从西方的角度来看，肯尼亚又是美国在非洲最重要的战略盟友之一，美国设在肯尼亚首都内罗毕的大使馆号称是有一千五百名员工。国际层面，多个国际组织在肯尼亚设立总部，包括联合国、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和联合国人类住区规划署。

就科技发展水平而言，肯尼亚在东非也是处于领先地位。该国的电信产业发展较早，拥有东非最大的电信公司safaricom。基于电信产业基础，肯尼亚在2010年前就诞生了基于功能机的移动支付体系MPA，该体系又促进了科技创新领域的发展，使得肯尼亚拥有“大草原硅谷”的美称。

EqualOcean：您第一次去非洲是什么时候？出于哪些契机决定常驻非洲？

张灵修：我在多年前就与非洲结下了不解之缘。我在欧美读书的时候，受非洲议题热度的影响，查阅了许多资料，对非洲产生了兴趣。2009年我第一次来到非洲，是以义工的身份，主要是在西非的加纳和塞内加尔生活了一段时间。这不仅让我爱上了当地的风土人情，也让我发现，许多中国企业在非洲发展得不错，且中非的经贸和政治关系都处在积极向好的发展状态。这让我觉得，作为一名中国人能够在非洲大有所为。

2013年到2016年，我在南非和尼日利亚工作了三年多，就职于非洲最大的银行集团的投行部门。在那期间，我也去到过很多其他的非洲国家。

EqualOcean：目前您在肯尼亚（非洲）主要从事哪些工作？

张灵修：我的职业背景整体是金融方向。这几年，我观察到非洲的创投生态飞速崛起。因此在两三年前，我决定拥抱早期投资，发掘当地的科技驱动或互联网领域的创业公司。

目前，我们的基金（Roselake Ventures）主要投资于早期创业项目，面向非洲本土的创业者或者中国出海非洲的创业者，同时也会帮助一些有出海非洲需求的企业链接资源或落地业务。

EqualOcean：非洲的早期创投生态环境是什么样的？

张灵修：我们今天对话的主题还是偏向于“狭义的创投”。其实非洲创投以外的投资生态，包括二级市场、偏后期的股权投资，已有相当长的历史。不过创投生态相对比较年轻，是在过去的五六年才以爆发性姿态发展起来的。当然，在创投之前的数年间，非洲本土已经有了“科技企业”或“互联网企业”这类物种，但创投机构，或说规模化、专业化的创业投资是在过去五年间形成的。

过去的五年里，非洲的创投金额增长了约20倍，从数亿美金增长到了去年近60亿美元的规模。受今年全球经济环境的影响，上述数据在今年有一定的下挫，但从周期的视角来看，非洲的创投生态还将不断增长。

虽然非洲的创投生态相比国内的发展阶段要滞后得多，但相比东南亚，大概只是落后四到五年的代际差。从VC融资额这项数据来看，东南亚去年的整体规模在100多亿美元，同期非洲的规模相当于2/3个东南亚。

除了增长快，过去的七八年间非洲也诞生了十几家独角兽企业，涉及金融科技、物流、互联网教育等领域，整个创投生态成熟了很多。

EqualOcean：非洲有哪些行业近年呈现出快速增长的势头？

张灵修：整体来讲，非洲还处于数字化的初期阶段，各行各业都有不少新的项目不断涌现。金融科技无疑是最火热的赛道，围绕电商的产业链，包括电商物流、电商SaaS、营销科技等也是发展不错。此外，以新能源为代表的绿色科技，如出行类的电动车、两轮摩托、三轮摩托，以及储能、光伏等行业，过去几年增长也非常快。

从科技含量、硬科技水平的角度，非洲本土企业和欧美、中国的企业还有比较大的差距，但是我们也看到部分公司在算法、AI等领域有亮眼的表现。比如南非有一家农业无人机公司已经把业务拓展到了美国。

EqualOcean：之前我们看到一个观点，说非洲虽然人口体量大，是互联网起量的沃土，但后端变现相对比较困难。这部分您是否有类似观察？

张灵修：大体是这样的。虽然非洲经济整体处于高速增长中，但在世界范围内，其经济的绝对总量、人均收入还是比较落后的。比如肯尼亚，人均GDP只有2000多美元，非洲最富的国家南非的人均GDP也只有七八千美元。从变现角度来说，确实很多互联网产品在非洲会遭遇挑战。

但我觉得，只要产品能够解决真正的问题，而且团队能找到一些成本较低的运营方式、获客方式，（产品）还是能够期待比较大的收益价值的。

EqualOcean：非洲的流量体系是什么样的？

张灵修：非洲人使用比较多的社交软件还是来自西方的Google，Instagram，Facebook，What's APP等，很多线上的流量还是沉淀在这个生态里，就看创业者如何去做一些引流的设计。

还有一点，在非洲创立科技相关的公司一定要注重线下。因为首先非洲的移动互联网渗透率虽然在大幅提升，但目前还是不到50%的水平，4G渗透率也只有1/3左右。基础设施不完善的情况下，许多有支付能力的用户还是要通过线下渠道获取。

经过这几年的发展，非洲也涌现出一些比较有当地特色的模式，比如通过“代理”线下获客，有点类似于我们的社区团长，帮企业将产品或服务推广到社区。

EqualOcean：有哪些领域是值得出海创业者、或说Global Chinese群体特别关注的？

张灵修：从中国创业者的角度，还是建议多去关注一些有机会利用到中国溢出效应的行业，结合非洲快速增长的市场。比如最近国内也很火的新能源，中国几乎在各个细分领域都有很强的硬件能力和产业链优势。非洲很多地区缺电，对光伏、储能相关的设备有强烈需求，对燃油驱动的出行工具也有替代需求，这就会产生很多机会。

此外，中国基于大数据和AI算法的技术能力，在金融科技领域也是世界领先。将相关的技术拓展到非洲、从事金融科技相关的创业，我认为也是非常不错的。

也有一些创业者关注到非洲的消费生态，在当地销售电子烟、美妆产品、家电等，利用中国的供应链优势在当地推品牌，这个方向也是不错的。

EqualOcean：在非洲从事早期投资面临最大的挑战是什么？最大的满足感又来自何处？

张灵修：从投资人的角度，非洲的创投生态还比较年轻，还有很多不成熟之处。首先是比较容易受到宏观环境的影响，而非洲的宏观环境又比较脆弱。比如美元加息会导致非洲部分国家的外汇贬值，经济增长受挫，这些因素比较容易传导到微观的企业经营层面，对创业企业的发展造成风险。

其次，监管也是一个需要大家多关注的话题，包括金融科技业务在非洲是否持有牌照、是否合规经营都是非常重要的。有一些行业需要跟政府保持密切沟通，确保政府不会突然出台某项政策导致行业受到较大冲击。很多年前在尼日利亚就发生过政府突然出台的政策导致互联网出行企业大受影响的事件。

实操层面，项目的退出也面临一些挑战。非洲不像中国有这么多的IPO，更多还是以并购、中后期退出的形式呈现。我们也是希望随着生态逐渐成熟，会出现越来越多成功的退出案例。但是如果没有在早期做布局，等到生态成熟了，面临的竞争也会很激烈。所以虽然存在一些挑战，我们也还是愿意在早期给到创业者一些支持。

成就感方面，首先我们看到有很多优秀的年轻人和创业者深耕非洲，包括本地人、白人和中国人。能够支持他们探索技术手段、真正解决当地的一些问题、给当地的用户和社区带来积极正向的影响，这是我们非常有成就感的。

EqualOcean：对于出海非洲，您还有什么建议？

张灵修：第一，还是要选好方向和赛道，尽量做到“中国优势+非洲刚需”。第二，在非洲创业建议深耕当地，建立长期主义的心态。非洲很难像中国这一，仅用短短几十年就成长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非洲的人均GDP的增长、产业的成型和基建的完善可能没有想象中的快。

第三，融入当地也很重要。不论是选择合伙人，还是招聘员工，还是要尽力与当地的利益相关方“打成一片”，也包括当地的股东、监管机构、社会名流等。

最后，我觉得华人创业者不论是到非洲还是世界的其他区域，还是要多跟西方的商业精英打交道，也要学习他们“讲故事的能力”。在新兴市场，不论是募集资金还是整合资源，很多时候还是要同欧美的大机构打交道，建立“国际化的思维”才能更好地撬动这些资源。

EqualOcean：在“加快实施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加快非洲区域经济一体化进程”的背景下，包括肯尼亚、尼日利亚、埃及等国的经济、产业将迎来哪些发展机遇？

张灵修：《非洲自由贸易协定》是从2021年初正式启动的，目前已经覆盖了非洲几乎所有国家，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也表明非洲国家有意愿携手打造一个整体市场。

去年，在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AfCFTA）的支持下，泛非支付结算系统在加纳首都阿克拉正式发布，计划在2023年底前实现非洲五大区域全覆盖，非洲所有中央银行将在2024年底前签约，所有商业银行将在2025年底前签约。

非洲大陆存在42种货币，此前在跨国交易方面存在诸多阻碍。泛非支付结算系统的诞生和推广的潜在价值是巨大的，可能会大大推动金融、物流、贸易等行业的发展，也会推动非洲不同国家的优势产业形成互补共赢。

EqualOcean：第三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刚在北京落下帷幕，在“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携手实现共同发展繁荣”的背景下，您对于中非两地民间的资本、商业和人才合作有什么畅想？

张灵修：我觉得疫情之后，咱们祖国加速推动“一带一路”倡议是一个非常正确、也非常值得尊敬的决定。从民间的角度我提一些想法，首先还是应加强国内对非洲市场的认知。可能一些基建工程行业或者外贸企业对非洲了解还相对多一些，但中国过去数年发展起来的高端制造、精专特新等新型企业整体对非洲的了解还比较少。

第二，从科技交流的角度，我们也可以多向邻国日本学习。我们在非洲看到很多实例，日本在非洲的耕耘、在科技领域的渗透都是非常深的。未来，希望中非两侧的民间科技交流越来越多。虽然非洲不像中东有那么大体量的资金，但非洲有非洲的特色，比如人口体量非常大，对某些领域的企业来说也是不错的市场。

资本层面，也是希望中国资本的外向能力越来越强。虽然目前人民币的全球化能力还没法和美国比，但是在财务回报的基础上，我们也可以引入战略和影响力的考量。这就需要资金出境的一些相关机制的建立和发展，推动中国资本在国际舞台上占有一席之地。

人才层面，我觉得趋势已然隐隐成形。越来越多的出海创业者和精英人才关注到新兴市场的机会，我在这方面比较有信心，也希望能够在其中扮演一位“推动者”的角色。

EqualOcean：今年12月7-8日，EqualOcean将在上海举办“出海全球化百人论坛”，作为“百人会”成员，您对本次论坛有什么期待和祝福？

张灵修：我对论坛有非常高的期待。EqualOcean作为出海方向的头部智库，踩在了一个非常好的时间点上，迎合了中国企业和创业者全球化的大趋势。在这个方向上，期待看到你们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也祝福EqualOcean越做越好，使出海方向的企业家、创业者、投资人都能获益！